忘憂谷.jpg

1970年的夏天,正是我28歲的時候,我在基隆國際報關行當經理。平時下班後,就常到基隆附近海邊釣魚,我非常有興趣。像往常一樣,下班後,我就開著我那部福特跑天下的舊車子。今天決定到八斗子望幽谷去釣魚,那個海邊是礁石和沙礫混合的海琙,魚的種類很多,如黑鯛,黑點,石狗公,黑毛,白毛,花身等。到了目的地後,我把釣具弄好,浮標掛止,用海蟲當餌,穿上石磯鞋,開始垂釣。經過十五分鐘左右,我就釣上一尾大約手掌般大的黑毛,放進魚籃裏後,正準備把魚鈎再拋出的時候,我突然聽見一陣非常淒慘的悲鳴聲,出於我意料之外,這竟是一個女人的的歌聲,歌名似乎是「教我如何不想他」。我從老遠遙望著她,屏住呼吸,不敢動彈。天曉得,她唱得那是歌嗎?,簡直是野獸受傷的哀叫,是瀕死虎豹的呻吟。自我出生以來,從未聽過這樣痛苦悲慘的歌聲,她口中還喊叫著亞青!亞青!亞青!你回來呀亞青。遼望她那猙獰恐怖的樣子,使我心生懼怕。

望幽谷的夏夜,照平常的情況是美極了,但當時四下沒有別人,我真的認為她是水鬼,有點嚇人。但在這美麗的夏夜和寂靜中,她的歌聲及呼叫聲,格外顯得悽厲而悱惻,我感動了,淚水像雨樣的流淌,心痛極了。她忽然站了起了,直向海中走去,越走越深,水快淹到膝蓋了,眼看著快要淹死了。

 

我心中想她是要自殺了,我也顧不得她是人是鬼,是幽靈還是野獸,我也來不及脫衣服及鞋子,用全身的力量衝向海裏。我在水中連跑帶游的,一面大喊「站住!不要再往前走了!」她聽見我的喊叫聲,愣了一下停住腳步,然後又繼續往深處走。

我拚命衝到她前面,不管三七二十一,三八二十四的拉住她,把她拖回岸邊,然後用誠懇的口吻對她說道:「小姐,您千萬絕對不要尋短見,這世界還是有很美好的!」她被我救到沙灘邊,有點莫名其妙,冷冷的看著我說:「你幹嘛要救我。」

「我不能見死不救,」我向他大聲吼叫。「你真是愛管閒事,吃飯不多,管閒事不少,我有死的權利,你干涉我的自由。」她冷冷的說。

我彎下腰,用非常溫和,誠懇得不能再誠懇的語調對她勸說道:「請您不要這樣冷漠的態度可以嗎?我們是人,是有感情,有智慧的。人和人之間,是要互相幫助的,並不是像石頭一樣的冷酷無情,妳能不能和譪一㸃?

聽到我發自內心真誠的話語,她好像有點感動,深深的嘆了一口氣,溫和的,輕輕的說:「你認為人比石頭不冷酷嗎?」,「是的,當然的!」我很肯定的回應。

她淡淡的苦笑了,好像媽媽在唱搖籃曲的對著我說,她恢復了平靜。依據我的看法,人的心有時㑹是柔軟的,有時是比石頭還硬,還無情呢?

我用極嚴肅的態度,再問她,為什麼要尋死,背後一定有一個故事,可否告訢我,她說可以,但現在天很晚了,我要回家去了,你把聯絡的電話留給我,我會打電話約你,再聊吧!我給了聯絡電話,她就匆匆的走了,我也沒心情再釣魚了,再加上衣服都濕透了,想趕快回家洗個熱氷澡,吃個宵夜,睡覺去了,明天還要上班呢!

在望幽谷想要自殺那個女人,匆匆的向我要了聯絡電話離開時,我沒來的及詢問她的名字和聯絡方法,她就走了。

那一段日子,每天都期待她和我聯絡。就像石沉大海,渺無音訊,似乎她在人間蒸發了,心中暗忖會不會再去尋短呢?我滿心的疑惑?就這樣經過一個星期,二個星期,三個星期,一個月,二個月,三個月,慢慢的,我把這件事情,漸漸淡出我的腦海了,但偶而還㑹浮現心頭。

有一天,是過年的前一個星期六,突然我的秘書碧珠接到一個電話,是一個女的,要找我,我拿起話筒,對方說她是望幽谷的那個女人,告訢我她現在在信二路,中正公園對面,消防隊的隔壁,義美咖啡舘等我,並且她說她穿黑色的洋裝,長髮。是的,因為在望幽谷那夜,我沒看清楚她的蘆山真面目。我又是高興又是生氣,因為痴痴等了六個月後,才跟我聯絡。

我怱怱把明天的工作表弄好。然後趕往義美咖啡舘。那天是基隆的冬天,天空下著濕冷的雨,又刮著溲溲的柬北風,街上的寒風向我不斷的劈刺,打了一個寒顫後,臉頰冷的感覺,令人非常難受。大約半個鐘頭左右才到咖啡館。一推門,向裏面望了一眼,我怔住了,你說我看到什麼?那個穿黑色洋裝的女的,長長的黑髮,憔悴的臉形,又長得瘦骨磷磷,活像個殭屍,有㸃恐佈。因為遠點看,無法看得清楚,再加上燈光暗淡䑃朧。

她正坐在北邊靠近牆角的位置,喝著咖啡,只有她自己,似乎她也剛到不久。我向她坐的地方走過去,突然想到,我該去先付錢,然後我到櫃台付了五百元給老板阿義,又咬了咬耳朵,輕輕的叮嚀幾句,我回頭走向她,坐在她的對面,正準備要和他打招呼,她便開口向我說:您是周先生嗎?我點了頭。我本想埋怨她,但話還沒到口,卻發現她眼睛含著淚氷,我全吞回去了。我假裝東張西望,然向她瞧了瞧,好美好美的女人!我向她輕聲細語說道:「啊!您喝得是美式咖啡嗎?,我也愛喝。」她微笑著對我點頭,只用鼻子哼了一聲,沒有回答什麼,看神情似乎她心中裝滿了憂愁。

我用很誠懇的又臉上帶著微笑向她說:「今天晩上天氣很冷呀!您受凍了吧?」「是呀!很冷!」她很淡漠的回答。此刻我們都品嘗著咖啡,都沉默無語。我多麼想她㑹告訢我,她和亞青的故事,我也不好意思先提起,等她自己說。

乘這個時候,我才能緻細的端詳她,天哪!這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,多麼美麗純樸的女人,她把她又黑又亮,又長又光滑,又柔軟的長長秀髮披開,她的嬌嫩艷慧的臉展露出來,白白的臉蛋,黑亮的眉毛,高挺的鼻子,兩個眼晴像黑洞,深深的。沒有一樣,不是均勻和諧古代女神的浮雕,她修長苗條啊娜多姿的身材,就像唐代敦煌舞者,每一個姿態,動作,展露出神秘的靈性。

她靜靜的,在淡黃色燈光下,又憂鬱,又壯嚴的盯著我,我迷濛了!我沉醉了!我被她吸引住了,完全出乎我預料,真是個絕世佳人。

我心想,那位看不見,瞧不著的亞青,是什麼三頭六臂,不由的,嫉妒他起來,居然㑹得到這樣一個美女的垂愛。他既然得到她的愛,就該好好的疼她,愛護她,守著她呀!為什麼沒陪她一起。

我們互相都靜默了,大約經過五分鐘,她忽然從桌底下拿出一個大紙袋給我,並告訢我,這就是我的故事,亞青已不在人間了,他在望幽谷,跳海自盡了。

我們全家已經移民巴西了,這是我最後一次回台灣,為了我答應把我的故事交代給你,所以特地從巴西回來.我的一切的一切,都在這紙袋裏的日記中,我不㑹再和你見面了,再見了,然後她把黑色的大衣穿上,推開門,消失在寒雨中。(未完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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