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元一九四三年(民國三十二年)三月二日天剛亮的時候,我來到這個世上。那是一個春光明媚、鳥語花香、杜鵑花開的季節。

 

  母親說她生我的時候才十八歲,難產加上產後身體不好,奶水不是很充足。我之所以可以長大,多虧了奶媽的奶水,而且一喝還喝到了三歲。或許就是因為這樣,在往後顛沛流離的日子裡,我才能擁有非常好的抵抗力,以及活下去的體力。

 

  我出生的地方是山東省煙台市的通伸村,隔壁村就是出產蘋果有名的西沙旺村。村子裡有一位非常會算命的老婆婆,母親抱我去給她算命,她告訴母親:『這孩子的八字很輕,需要取一個較有份量的名字來壓住,不然會不好養』。於是母親就把我取了一個名字「周鐵柱」。

 

  父親在三十九歲的那一年遇到了我的母親,當時母親才十五歲,在織布工廠當女工。有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父親,父親驚為天人,立刻找人去母親家中提親。父親和母親的年紀相差很大,皮膚又黑,外公與舅舅自然不是很贊成這門婚事。當時正值抗戰期間,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過,不過因為父親是游擊隊的副隊長,生活還算過得去,如果嫁給父親日子應該可以過得好一些。加上母親在門簾內看到父親身材挺拔,鼻子又高,長得還不錯,也就同意嫁給父親了。

 

  誰知母親的算盤打錯了,父親的脾氣不好,又愛喝酒,在我的記憶中,大部分的時間他都是醉茫茫的,尤其是喝醉之後常會毆打母親。母親攝於父親的淫威,只能逆來順受,自然而然心情也就不好。而我小的時候,常常半夜三更的哭鬧,有一次當我哭鬧的時候,母親剛被父親毆打,心情煩躁,見我哭鬧,火氣一來就瘋狂似的將我踢到了床下,當下我的右腳就不能動了,多虧村子裡一位很會接骨的老婆婆給治療好了。

 

  對日抗戰期間,日本飛機常常低空飛行用機槍掃射我們的村子。有一天我們一群小孩正在玩耍,將高粱楷子的兩頭用草繩綁起來,背在身上當槍玩的時候,突然從遠處傳來轟轟聲響,日本飛機正低空飛行而來。我們一群小孩全都飛奔回家,我一不小心被高梁楷子給絆倒,腿又拐了。空襲後母親雖然帶我再去給老婆婆接骨,不幸的是老婆婆在前一夜摔下茅房給淹死了,我的腿就再也無法復原了。

 

  父親在他十七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家到外地去流浪,他曾跑過單幫(就是用腳踏車載貨四處去賣),和當時開腳踏車店的匡以州先生一見如故成為好友。後來倆人被戴笠先生的外圍小隊長吸收,潛伏在日本憲兵隊幫日本人做事,之後因為小隊長去炸日本人的火藥庫,連人帶炸藥一起爆炸而犧牲。沒了帶頭的人,他們倆人就自行招募愛國志士,糾眾了五、六十人,開始了打游擊的日子,趁日本人鬆懈的時後展開偷襲,讓日本人恨得牙癢癢的。

 

  不久之後,父親因為曾在日本憲兵隊工作,被共產黨當做漢奸給抓走,關在離青島不遠的「雲蒙山區」,家裡頓時陷入困境。母親和外公家的感情不怎麼好,也就不好意思請他們接濟,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,母親只好帶著我到西沙旺村去撿爛蘋果吃。或許是這樣因禍得福吧,那一段日子我的皮膚既光滑漂亮,也不容易感冒。

 

  民國三十五年煙台撤退時,母親也被通知跟隨國民黨軍隊所組成的眷屬營從煙台搭汽排子(一種燒煤炭推動鍋爐的平底船)到青島,我心裡還納悶;父親不是被共產黨抓去關了嗎?為何還會派人來通知呢?

 

  後來才知道,父親被共產黨抓去之後,不僅將他的頭髮剃光,還預備第二天將他槍斃。父親從小習武身子骨硬朗,共產黨擔心他會逃跑,不但用繩子將他的雙手雙腳捆綁,還將父親吊了起來,就在父親半睡半醒、朦朦朧朧之中,看到一位白鬍子老公公對他說:「快醒醒,你逃跑的機會來了」。父親張開眼一看,發現綁在他身上的繩子居然鬆動了,父親一掙扎就從半空中〝蹦〞的一聲掉了下來,走到大門一瞧,警衛居然還抱著槍呼呼大睡。父親立刻撿了個大石頭往警衛的頭上砸下去,警衛〝啊〞的一聲昏了過去,父親見機不可失拔腿就跑,一路從「雲蒙山區」跑回煙台附近的牟平市。由於怕共產黨把他抓回去,不敢回家,便加入了國民黨軍隊,還將當時一起打游擊的同伴(二百多人)都帶去從軍了。國民黨將他們收編組成一個營,他的拜把兄弟匡以州先生當營長,父親則當上了副營長,之後就投入了國共戰爭。

 

  我和母親乘船到青島的途中,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島附近遇到大風浪,幾乎要將整艘船吞噬。船一會兒沉一會兒浮,船艙裡的人幾乎都在嘔吐,味道真是不好聞,我只好從船艙跑到甲板,抱著一根柱子。就在這時我發現一位年約三十多歲的婦人,一手扶著船杆一手合十,口中大聲唸著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的佛號;說也奇怪,大約五分鐘過後,風也小了浪也平了,在我小小的心靈中覺得觀世音菩薩的佛號真是靈驗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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