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別

碧潭那一天是我們的分水嶺,把我和德和的愛情截然分成兩半,這天以前,它好像在捉迷藏,雙方都在互摸互捉,互閃互避,這次以後,矇著雙眼的布拿掉了,我們睜開眼睛,認清楚了,對方的眼耳鼻口,胸膛與四肢,以及我們整個形體所在地。我們赤裸裸的坦露出自己的靈魂與肉體,不再有一絲一點一滴的隱藏與顧忌。

在這天之前,我似乎從沒有真活過,也沒有真嚐味過什麼叫真幸福,真感情,真愛情,從那次以後的任何一分鐘,一秒鐘都比我過去的整整二十六年,更有生命的意義,和多彩多姿。過去的日子是一團空虛,一個謊騙,一堆黑暗。從那天起我才算擁有了真光真亮真的存在。我真寧願拿我二十六年的生命來換這樣的一天一小時,甚至一分鐘,假如生命沒有「真」,就是活一千年,一萬年,又有什麼意義?什麼結果?

我用我二十六歲的心來換德和三十二歲的心,「換」得一點不做作,不牽強,好像自我在地球的第一天,就注定要有這一「換」,啊,天!「換」得多幸福啊!在每一吻裏,我們的心交換著,每一撫每一觸裏,我們的心交換著:我佔有他的靈,他佔有了我的靈,像野獸佔有洞窟,雲彩佔在天空,斑鳩佔有鵲巢。沒有真愛過人,絕不㑹了解我們的深情,真愛過而對生命缺少藝術感的人,更難品味我們的深情。我們的情有時很沉很沉,有時很靜很靜,有時像狂瀉的瀑布,有時像安祥的溪流,有時像瘋狂的巨浪,有時像平靜的月夜,有時在奔在跳在舞,有時在靜在躺在睡。沒有一個人類字眼真能夠形容我的愛情。沒有一種例證真能代表我們的深情,沒有一個夢真能象徵我們的情。只有我們自己能咀嚼它,玩味它,體驗它。

我的預料並沒有錯,一個驕傲冷酷的男人不愛人則已,一旦真愛了,這愛一定是出奇的猛烈,出奇的叫人抖顫。經過一段長時間的壓抑,德和終於對我傾射出全部的情感。它果然是奇異的強,奇特的熱。在他的情感大流中,我嚐到比海岸還深廣的溫柔,比海水藍更叫我驚訝的幸福。

!我怎麼說我的幸福才好呢?它是那樣不可說,說不出,說不好!

一個平凡人愛歡樂總勝於悲哀,愛白天總勝於黑暗,愛春天總勝於秋天,我和德和都是凡人,尋求歡樂與春天,天然是我們的本能。當幸福不在身邊時,我們或許懶得尋找,但當幸福已在懷裏時,我們絕不會懶得怕留住它。現在,我們知道:我們確已踏入幸福之門,並且已登堂入室,直穿過它的奧窔,我們自然願意在裏面沉湎忘返,不再想到其他。事實上,我們也不願想到其他。每一想到幸福以外的事。我們總覺得是一種罪衍,仿彿在天堂裏的人不該想念地獄。

愛情真是一根魔杖,經它一點染,石頭㑹變成黃金,衰老㑹返回青春,醜陋會化為美麗。過去,碧潭我也常去玩,那有現在這樣舒暢?電影院我何嘗去得少,那有現在這樣甜蜜?以前去舞廳跳舞,再多次,也沒有和德和的一次同舞百分之一的愉悅。這不是德和的神通,而是魔杖的魔法。拿跳舞說,天知道,當探戈舞曲演奏時,我和德和臉對臉,眼望眼,胸貼胸,手拉手,順著音樂節奏,悠悠廻旋,他男性的呼吸在拂我的面,我敏感的手掌緊摟他的腰腋,我倆的靈魂似神殿的旃香,一縷縷飄出軀殼,溶為音樂,化為鴿子,翩舞於藍際,這一刻,只要他含情的微笑著,輕輕的瞄我一眼,天,那銷魂!

我愛音樂,德和也愛。我愛文學,德和也愛。我愛閑靜,德和也愛。我們許多愛好都相同,仿彿前生安排好似地。在相同的愛好下,我們的幻想與趣味,自然就和諧一致。舉例說,有一次,我們商量如何度週末,不約而同的全作下列設計-----上午划船,中午野餐,下午看電影,黃昏聽音欒,看書,晩飯後一起跳舞。

一天天的,我們愛情越來越深,一天天的,我們的情感愈來愈融洽。不到一年我們進入忘形忘我的境界,講感情,一對最理想的百年夫婦,也不過如此。不過,儘管我們的戀情異常熾烈,吻與抱無計無數,彼此卻沒有再越池一步。(未完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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